雾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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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友你会去么。

——这跟你没有关系吧。

 

回到宿舍的荒北冲了个凉水澡。

 

凉水砸下，习惯了暖融温度的身体此时诚实做出了反应，害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水汽冷却，彷佛要将体内的热气一并抽离，与实际比来表层体温似乎还要低上那么个一两度。四月天时的箱根还没有多少夏天的影子，当东京城的太阳伞蓝色的绿色的相继撑起时，在箱根的小道上却总能看见套着浅棕色毛衣的女生三三两两地走着。于箱根而言，从春入夏的过渡似乎是一场漫长得叫人不耐烦的等待，夏天来得太晚了，消暑的西瓜凉冻的刨冰，沙滩上的排球，夏日祭典上的浴衣，人们已经迫不及待地等待着，等待着这些伴随着夏季也唯有在夏季才迸发出旺盛生命力的事物的来临。

 

也有人祈求着箱根的夏天再晚一点到来，好让他们有借口明目张胆地靠近对方，挽过对方的手臂，感受着透由薄衬衫传来的心跳脉搏声，而不用担心被夏季的黏触感生生隔绝。但无论是炎夏也好寒冬也好，不论四季如何流转，有的人永远不会因此甩开你的手臂，有的人永远舍不得甩开你伸过来的双手。他们，有些人理应知道。

 

新开喜欢四月，不仅仅因为这是从前荒北靖友降生在这世上的时季。荒北讨厌四月，不仅仅因为这是后来新开隼人身着白礼服迈入大教堂的时季。

 

澡洗到一半荒北才发现原先的洗发露用没了，瓶子早被他扔垃圾桶里去了，想要灌水注入瓶身凑合着也没办法。他低声咒骂了几句，只得用浴巾裹着下半身走出浴室，在寝室里找起了只依稀存活在印象里的沐浴备用品。箱根的宿舍都是单人间，特地裹浴巾什么的其实真没这必要，就算真光着个身子出来也不会被落下什么话柄，根本就没人会看到。好吧，荒北就是记不清窗帘到底拉没拉上，记不清房门到底锁没锁，再者，他记不清拿着他房间钥匙的那个人到底什么时候下课，什么时候回来，记不清他到底会在什么时候突然闯进自己的房间来。

 

譬如新开。再譬如新开。还譬如新开。

 

新开的钥匙他这儿也有一条，当事人信誓旦旦说着这是为了防止他出门忘带钥匙而被锁在门外。但过去的种种迹象表明，新开不单把自家钥匙牢牢记在心上，连同荒北房门的钥匙也一起牢牢记在了心上。

 

荒北吐槽说你这废柴记性还是挺好使的嘛，也没见你怎样落下过钥匙，这样做根本就是多此一举。末了还特意加上一句，而且你每天都带两把钥匙出门就不觉得烦么。

 

箱根宿舍的钥匙都是当初学校统一配给的，同样的形状大小同样的材料质地。学校最初分发下来的钥匙都在上面标了房号，新开常带在身上的那两把却是崭新的，上面一点记号都没有。荒北经常会看见新开把那两钥匙弄混，每次开门都得拖拖拉拉开上半天。荒北光看着就觉麻烦，新开却是乐此不疲。

 

两把钥匙放在一起才比较不容易丢吧，而且靖友，我怎么都没看见过你把我的钥匙带在身上。

 

废话，我没事干嘛要带着你的钥匙出门。

 

荒北找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在收纳箱里找到备用的洗发露，他缓了一口气，庆幸自己还没狼狈到要跑去新开房间的地步。箱子里的洗发露有两瓶，一瓶是正月从家里回来以后东堂给的，说是东堂庵特制的，混入了矿物质一类的成分，护理头发的效果特别好。自行车部的成员们他每个人都送了一瓶，除此以外他还带了一些东堂庵独有的温泉点心，荒北不好甜食便拒绝掉了，听说那些点心后来全都落到新开肚子里去了。

 

东堂把洗发露给了荒北没多久以后，新开就又忽然塞了一瓶新的给他，理由是只有尽八一个人带了手信回来实在太让人惭愧了。荒北骂他新开你是有病么，你把东堂的温泉点心全吃光的时候怎么就没觉得惭愧，而且你要送也该是送给东堂，你把这玩意塞给我是要干嘛。

 

这点小细节靖友你就不要在意了，而且尽八也说了，反正洗发露很快就会用光要换新的。

 

你别把我和东堂扯到一块，我才不像那家伙每次洗澡都要用上一个小时。话说你能相信么，他竟然还会在洗澡的时候敷面膜。荒北的语调逐渐高了上去，但随即又挥挥手变得低沉了起来，算了新开你当我没说过这话吧，我竟然会忘了那时跟那家伙一起在敷面膜的人就是你。

 

话是这么说，在新开的坚持下荒北还是把那瓶洗发露收下了。虽说荒北靖友的洗澡记录永远不会超过五分钟，虽说他真不知道房间里放那么多备用的洗发露是要干嘛。

 

新开送给荒北的那瓶洗发露是他自己常用的一款，黄褐色的小瓶装，荒北不认得上面的英文和牌子，只知道那味道是让人匪夷所思到极点的香蕉味。并且有一次，他借用新开房间的浴室时，还不小心瞟到了同个牌子的巧克力味沐浴露。

 

满浴室的巧克力香蕉味，对此荒北真的失去了所有吐槽的欲望，难以再去对某人作出些什么偏激评价。

 

荒北在拿洗发露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按理说来他是不需有任何犹豫的，但他就是想起了新开那时欲言又止的表情，期盼里头又带些失落的，像好几次荒北逗兔吉说新开今天不来了的时候，在兔吉眼里所见到过的一样——结果荒北最后心一横，竟然鬼使神差地选了新开送的那一瓶。

 

手机提示line上有人发了一条新信息，刚洗完澡的荒北划开手机一看，发现是好几天都没有联系的女生这时又主动找上了自己。

 

荒北同学，明天给我一起出去一趟如何。

 

大概是因为刚才的凉水澡冻得自己还没缓过神来，又或是因为洗发露那浓郁粘稠的香蕉味熏得整个人都大脑缺氧，在看完了女生发过来的短信后，这一次，荒北靖友竟又是鬼使神差般地回了一句好。

 

发出去的信息旁很快就又多了已读两个小字。所谓的覆水难收，也就大抵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