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抹

我就是想看他们谈恋爱。

【青黑】深浅调

About:青峰大辉×黑子哲也

From:雾抹

 

001.

你又何必,将那所剩无几的感情全都执着在一个人身上。

 

002.

——吶,阿哲。

——如果我能在那么多戴着面具的人里一眼就认出你的话。

 

——那么你就嫁给我好不好。

 

……

 

黑子哲也粗略算了算,发现原来在不知不觉间,自己在意大利已经呆了半个月之久。

 

前几天跟桃井聊电话的时候,她跟他说东京这里终于是下了好大好大的一场雪,踏在雪地上软软的舒服得很。只可惜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在几天后便就全都消融化掉了,什么也不剩的,没留下一点痕迹。

 

是不是就像谁和谁的故事一样。

 

听着桃井在电话那头略带惋惜的声音,黑子抬起头看了一眼窗外那片漫漫无尽的蔚蓝色大海,看见海平面上映耀着白色海鸥盘旋而过的影子。于是不觉露出了笑容,轻柔起语调说:“有机会的话,桃井小姐你真的应该来这看一看意大利的海。”

 

“哲君你说得倒是简单,你以为谁都像你老板一样,那么爽快地就会给你放一个有薪长假么。”

 

起初之所以会来意大利,纯粹只是因为黑子所带领的球队,要和意大利俱乐部的另一支球队在米兰进行友谊赛。毕业以后,黑子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中选择了篮球数据分析员作为自己的终身职业。黑子早就自知自己并不是一个在各方面都拥有良好条件的球员,但常年驰骋在球场上所积累下的经验,以及那擅于捕捉对手微妙动作和表情的高超技巧,还是让他很轻松地胜任了俱乐部里的这一职位。

 

准确预测出接下来比赛的走向形势,并巧妙还以对策,一次又一次救球队于狂澜。

 

那时青峰就吐槽过说,阿哲你什么时候变得跟五月那女人一样阴险的。然后抢在桃井发怒以前,黑子就面目表情地很快回了句:“就连比赛策略也听不懂的青峰君,根本就没资格说这话。”

 

“就是就是,阿大你这个只知道篮球的笨蛋,又怎么能理解我和哲君正在做的到底是有多高智商的事情。”

 

“在讨论我是不是笨蛋以前,五月你倒是给我把手从阿哲身上移开啊喂。”

 

其实那已经是刚毕业时的事情了,但不知道为什么黑子就总是会没由来地突然想起来。还有许多这样或是那样的零星琐碎片段,他都一直记在了心里没舍得忘,可惜最终就是怎样也无法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画面。

 

汇报比赛结果时,黑子跟老板感叹说意大利真的是一个很美的地方,紧接着他就听见老板悠悠传来一句说,喜欢的话黑子你就在意大利多呆几天吧,顺便就当作一次长假,反正你也很久没有去过旅行了不是么。

 

黑子哲也是真的很久很久没有去过旅行了。自从青峰大辉离开以后。

 

——阿哲无论你想去哪我都会陪着你的。

——少骗人了。

 

恰巧也在意大利拍摄写真的黄濑,知道这件事以后特意向公司请了假,陪着黑子几乎是绕着整个意大利逛了一圈。罗马的市中心内有一座很著名的许愿池,名字是特雷维,在中文里是三岔路的意思。黄濑指着前方的池水,兴奋地回过头跟黑子说,呐呐小黑子你知道这座许愿池名字的由来么。

 

黑子则是很平静地点点头说他知道,他说他早就知道了。

 

从前也有个像黄濑那样的笨蛋,牵着他的手满脸得瑟地跟他说,这座喷泉的名字叫特雷维,我赌阿哲你肯定不知道这名字的来历。

 

未等黑子来得及开口肯定或是否认,青峰就连忙把时机抢占了过去,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将声音压得沉沉的,故作神秘地跟他说:“那是因为特雷维又是三岔路的意思,而这座许愿池前面恰好就有三条道路延伸至不同的方向。”

 

“怎么样,阿哲你有没有觉得这样见多识广的男友很帅气。”

 

“虽然我确实是很想这样说,可是青峰君你那本蓝色的罗马册子要露出来了。”

 

“呜哇——怎么会这样,我明明藏得好好的。”

 

“因为那是骗你的。”

 

“阿哲你这混蛋。”

 

后来青峰和黑子又向喷泉走近了些,看见以正中间那个巨大的水神雕像为轴心,代表着春秋夏冬四季的女神分别侍立两旁,将整个喷泉一分为二。碧绿颜色的泉水泛着晨曦时分独有的光泽,粼光点点跃动在喷撒而落的泉水之上,耀目得有些过分。

 

简介上说特雷维的泉水从许愿池四侧的古老雕像涌入流出,来自各个方向的泉水带着历史浮沉下的喧嚣与风尘,相互交汇融合在一起。那清脆流水声哗啦作响,聚拢成了环弧形状的巨大喷泉。旁边有旅人感叹说特雷维这个名字本身就含有了别离的意味,可是黑子却觉得不是这样的。

 

在他眼里看来,特雷维泉水四面八方的汇流就像那些不相关的人和事,循着命运早已编排好的轨迹,缓缓切入到了这个更加庞大的故事里头。纵使路途迥异,沿途景色大不相同,但是终有天他们注定会遇见彼此,用尽全力地抵达对方身边。

 

是所谓的殊途同归。

 

就像他和他一样。是的,就像青峰大辉和黑子哲也一样。

 

青峰拿着银光闪耀的古罗马银币,问他阿哲你想要投多少个币。

 

一枚代表此生必会再次重返罗马。两枚则代表会和相爱的人永不分离。

 

黑子将手伸向了青峰,日光下表情被稀释得越发模糊,他微笑着说青峰君你给我一个币就好了。

 

站在黑子眼前的那个人,在听见他的话以后意料之中地愣了一下,尔后把狭长的深蓝色眸子眯成缝隙,细微得几乎连光也透不进。青峰不满地把银币收回到大衣的口袋里,嘴里还嘟嚷着说什么嘛阿哲,正常来说不是都会选两个的么。

 

原来生气的原因真的是因为这个啊。

 

见黑子更加明显地加深了脸上的笑意,青峰又往后退了几步,依旧把口袋捂得紧紧的,像是赌气般将视线撇到了右端喷泉的方向上。大声说在阿哲改变主意以前我是绝对不会把硬币给你的。

 

青峰的无端喧哗自然是引来了不少人的目光,那些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沿路从他们身旁走过,全都在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这两个来自东方的青年。黑子被那些暗暗投来的围观视线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表情僵硬地咽了一口唾沫,叹了叹气说青峰君你果然真的是一个笨蛋。

 

“阿哲你在说了那么绝情的话以后竟然还要骂我是笨蛋。”

 

话音刚落,青峰就学着黄濑惯用的伎俩,吵闹而表情夸张地在黑子面前裝起了哭来。时不时还不忘去用余光瞟几眼黑子。

 

所以说笨蛋和笨蛋之间真的是会互相传染的。那时候黑子很认真地在想,等回到日本以后,一定要在他们的家门前贴一张黄濑君立入禁止的纸条。

 

不过现在还是先解决眼下最让人头疼的问题吧。

 

“我说,青峰君。”

 

黑子歪着头,似乎在认真掂量思索着下一句话到底该说些什么。青峰也停下了那演技笨拙伪劣的假哭,迎着黑子投来的目光,忽然一下子变得安静了下来。

 

那双冰蓝色的眸子看着他,眨了眨眼。眸光里沉沦了某些岁月的温润,糅合着清浅笑意,在时光的切割下笑颜越显柔和。

 

“我说青峰君,你是不是又变黑了些。”

 

“你看你几乎都跟你旁边那个包着头巾的中东人一般黑了。”

 

“……”

 

青峰站在那,短刘海被风呼呼吹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整个人根本就是一脸特么的你真不是在逗我么的表情。

 

“喂阿哲。”

 

“我不这样说的话青峰君你怎么可能安静得下来。”

 

“还嘴硬,在你说这句话以前我明明就安静下来了。”

 

“……”

 

“真是的,青峰君你又不是小孩子。”见黑子半天没有搭理自己,于是青峰越加烦躁地加深了眉间的深度。黑子见状只好露出无奈的苦笑,快步走到他身边,然后趁青峰注意到以前,把手伸进了装有硬币的口袋里,拿出硬币在他眼前晃了晃说:“我之所以只要一个币不是因为我不想和你永远在一起。而是因为……”

 

“而是因为,根本就有没这个必要。”

 

就算不特意去向神灵祈求许愿,我们也会一直呆在一起的不是么。

 

任由时光荏苒,年轮怎样缝补着伤痕绕上一圈又一圈,就唯有这个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的。我对你的感情。你对我的感情。根本就不需要用什么愿望来权当借口。

 

——决定了,阿哲。

——我以后要一直死缠在你身边,说什么也不要离开。

 

——因为啊,没有了阿哲我是会活不下去的。

 

经过许愿池附近一家卖Gelato的雪糕店的时候,青峰一手拖着黑子,一手搭在店门外那做工精致的七彩色冰淇淋模型上,说阿哲我想吃雪糕。

 

意大利的手制冰淇淋早在百多年前就闻名于世,而其中则又数Gelato最为流传广泛。Gelato家的店子保持着一贯的传统,各种不同的口味名牌以奶白色作为底色,全都用字体张扬的意大利文标注。热情的店员站在明净的雪糕柜后面,笑容甜美地问他们想要多少个。黑子想要伸出手指比划着说要两个,却不料被青峰一把捉住了手腕。

 

“只要一个就可以了阿哲。”

 

“恋人之间通常都只会吃一个雪糕的吧。”

 

青峰和黑子看不懂标签上的意大利文,店员拿出了透明的塑料小碗,示意他们可以先挑选几种不同的口味尝试。黑子望着那雪糕柜,有点犹豫到底该要挑选哪种。然而青峰却径直戳了戳雪糕柜,手指着两个位置相靠近的味道,跟店员说他就要这两个。

 

黑子刚想开口吐槽说青峰君,请你不要因为看不懂就索性随便乱点好么。可是就是在黑子看清青峰选的那两种口味的瞬间,他就忽然什么都懂了。他不由得咽了咽口水,硬是将那句几乎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给憋了回去。青峰笑呵呵地接过了店员手中舀好的雪糕,将整个雪糕都递到了黑子跟前。

 

占据在视线边缘的,是青峰浅浅勾起的戏谑笑意,而呈现在黑子眼前被无尽放大到极的,则是大片色泽明亮的深浅蓝。覆着细碎的薄冰块,微微冒着凉白气。

 

清澈的冰蓝色,深沉的海蓝色。是天空与大海的颜色。我们越过了飞鸟与鱼那段漫长得用以光年计数的距离,终于手牵着手走在了一起。

 

深浅蓝色是我们永远的代表色。

 

青峰把雪糕小心凑到了黑子嘴边,黑子低下头稍稍舔了舔深浅蓝色交融的部分。他听见他身边的那个人在用着很温柔的语调问他好吃么。

 

“好吃么,阿哲。”

 

黑子点点头,然后青峰也把头凑了过去,清爽的洗发水味满满扑入了鼻腔。那姿势又是极为暧昧的,彼此的呼吸声连同心跳声响听得都是这样分明。一个人的前额碰到着另一个人的发梢,两人的距离不远不近地恰好就只隔着一个雪糕。

 

青峰微笑着,开始大口地咬了下去。

 

两人都是笑着的。

 

微笑着。

 

“好——酸。”

 

好不容易才把雪糕吞了下去的青峰,看着眼前的黑子一脸计划通的模样,突然就明白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阿哲你真的是在耍我么。”

 

黑子再次认真地点点头。朝青峰露出了个浅浅的笑容,跟着轻轻抿了下嘴唇,再度开口。

 

“青峰君,如果你不把这雪糕吃完的话,就别想着要再跟我接吻。”

 

“是你说的吧,深浅蓝色是我们的代表色。你说过你会爱它们一辈子的。”

 

“我那时说的是会一辈子爱你才对吧,还有,既然是代表色的话那阿哲你倒是先吃光给我看。”

 

“反正接不接吻对我来说又没什么所谓,”说到这里时的黑子,故意顿了顿,水蓝色的眸子在闪着光亮,狡黠如同孩童的恶作剧得逞,“会受不了的人就只有青峰君你一个吧。”

 

“不吃掉的话就不让你亲哟,青峰君。”

 

恶魔,阿哲绝对是个恶魔。无论外表看上去有多可爱多存在感低微多人畜无害,也仍旧掩盖不了阿哲骨子里的坏心肠小恶魔本质。

 

可是。

 

还是好想和阿哲接吻啊。

 

会死的。要是不能再和阿哲接吻的话,绝对会死的。

 

于是青峰大辉开始皱着眉,表情难看地大口大口吃着手中的冰淇淋。每吃一口,都会发出音调奇怪的呜咽声。不过也许称之为悲鸣要更合适一点。

 

在吃最后一口的时候,青峰特地朝黑子的方向看了看。那时他的嘴里塞满了雪糕,而黑子则交叉着双手放在胸前,一直在望着他。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整个人就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把这些都看在眼里的青峰觉得有些不服气,又别过头去盯着那粘着腻腻雪糕屑的褐色脆皮筒。他站在原地,深蓝色的眸子转了转,出奇地入神,嘴巴还在不停地嚼。

 

——青峰君,吃不完的话就不给你亲哟。

——那么是不是只要我吃完了你就会让我亲个够。

 

青峰突然笑了,笑容明晃明晃的好像夜空之上那闪烁的星辰。有风吹动着他干净的白衬衫,视线逆着长风稳稳落在了黑子身上。

 

他又向前迈了几步,齐整细密的菱状方格被沿路踩在脚下。

 

跟着青峰就这样吻了下去。

 

一手拿着还没吃完的雪糕,一手揽过黑子的腰,久久缠绕住对方的舌头,继而深入到舌根。炽热的暧昧情愫循着两人的轮廓扩散到天边更远的地方去,吐息潮湿温润混着零星的白唾沫,粘在嘴角边黏黏的。

 

就像是意大利街头常见到的那样,如同故事里反复浓重渲染的一般,漫不经心的拥吻里往往包裹着最缠绵的情深。

 

黑子想要后退,他几乎是透不过气来。然而青峰却毫不客气地把他揽得更紧了些,根本无处可逃。相互纠缠的舌头,唇齿间的猛烈碰撞嗑得他生疼。他微微地皱起了眉,对方却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那个人手臂的力度大得让黑子清楚意识到,那是足以承托起两个人未来的力量。

 

满口的Gelato,这个吻的味道又酸又甜。

 

……

 

黄濑拿着刚刚从便利店换回来的硬币,笑容灿烂地问黑子要不要一起许个愿望。

 

“听说这座许愿池很灵验的,小黑子你要不要也试试看。”

 

每天都有数以万计的人来到这座喷泉前,许下各不相同但其实都尽数相似的愿望。年轻的情侣们会学着传说所说的那样,右手拿着古罗马币,越过左肩膀,在头顶上方那片辽阔天际拉过一段长弧线,然后哐当一声落入水面。

 

许愿的时候,人们大都紧闭着双眼,神色虔诚。郑重有如承诺。时间的期限被许诺到了一辈子那么漫长,妄想这样便真的能和那个人走到终老。许多年后你会发现,年少时那些所谓的感情与执着,都逐渐在夕阳消散的光芒里延续成了一场荒诞。

 

都说人心难测。他若是执意想要离开,又岂是你所能够挽留得住的。你又何必为了某个人像个傻瓜那样,一等再等,一拖再拖。那些动人的美好的誓言永远深藏在古老的传说里头,统统与你们无关。

 

一枚代表此生必将再次重返罗马。两枚则代表与所爱之人永不分离。

 

黑子哲也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很郑重地投下了一枚硬币。然后现在他真的再次回到了这里。这座特雷维喷泉在这里屹立了长达百年之久,多少悲欢离合的爱情故事都是曾经真实发生在这里的。黑子阖上眼睛,嗅到了泉水的味道,混合着雨后清新的泥土味。

 

他在想,如果这座特雷维喷泉真的如同传说中说的那样灵验的话,那么早知道那时他就投两个币好了。他以为他们真的会一直牵着手走到最后的。

 

他太自信了,对自己,对那个人也是。

 

连同他们的感情,他也一起输得一干二净了。再无翻身的那天。

 

——如果,如果那时有投两枚硬币的话。

——如果这样真的能留下你的话。

 

他对此是真的后悔了。

 

旁边有人在问黄濑要不要买些纪念品回去,黄濑往篮子里瞧了瞧,发现净是些做工粗糙的廉价饰品,于是便朝那小姑娘露出抱歉的笑容顺势摆了摆手。待黄濑重新回过头,才察觉到黑子的视线其实一直都落在了身后的许愿池上,没有移开过半分,眼神是出奇的认真。认真到黄濑甚至都不敢上前去搭话。

 

黄濑就一直这样站在旁边等着。半晌,他才看见黑子转移过视线,朝自己的方向伸出手说:“黄濑君你给我一个硬币就好了。”

 

因为现在的我啊,甚至连你也已经找不到了呢。

 

……

 

青峰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没有完全亮透,他将手从被窝里伸出,想要拿手机来看看时间。在床头柜那摸索了好一阵子都没找着,青峰觉得有些烦躁,不耐烦地啧了一下舌,索性更加大幅度地在柜面上乱摸了一通。那时的青峰睡得迷糊得很,眼睛还是闭着的,结果摸着摸着耳边却忽然传来了手机被摔到地板上的厚重声响,以及,身边那个人轻轻地翻了一个身的细微声音。

 

响声洪亮传入耳膜,一下子就惊醒了他。青峰赶紧张开眼,朝身旁的那个人望去。只见那个人还是那样睡得好好的,将手枕在了头下,均匀的呼吸声不重不轻的,丝毫就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昨晚因为赌气,黑子在睡觉的时候一直都是弓着身子,背对着青峰的。但因为刚刚那个无意识的转身,现在黑子的脸就又朝向他了,一举一动全都变得一览无余。青峰自然是乐得有这样能够近距离观察黑子的时间的,于是便用手撑着头,靠在枕头上,然后去用手轻轻刮了刮黑子的鼻子,用着玩笑的口吻说道:“阿哲你要是再不起来的话我就要把你给吃了。”

 

水蓝色的刘海沓拉覆在前额头,头发睡得很是凌乱。黑子皱着眉不满地摇了一下头,将整张脸都埋在了纯白色的枕头里。青峰听见他小声说了句青峰君你好吵,调子咬得软软的。

 

“说过多少次了,阿哲你这样睡是会窒息的。”

 

但黑子就是这样固执地从不肯听他的。

 

自家恋人是个总爱在些奇怪地方有着莫名执着的家伙,这一点明明在交往以前就知道了。况且自己当初也是看中了那家伙这一点才会这样喜欢他的,然而现在青峰却发现自己越发地拿这家伙没办法了。

 

就像昨晚,直到临睡前两人的气氛还都是好好的。那时青峰坐在床上,背倚在涂有淡金色花纹的床头,手环着黑子的腰将他整个人都揽在了怀里。青峰把头搭靠在黑子的肩膀上,侧过头,朝黑子的脖子轻轻呵着气。黑子晃了晃脑袋,别过头去眯起一只眼睛说,青峰君请你把我放开,你这样弄得我超痒的。

 

青峰却是一副完全就没把话听进去的模样,语气越加挑衅地回答说,阿哲你叫我一声大辉我就把你放开。

 

“大——辉,这样就可以了吧。”

 

“阿哲你这根本就是在棒读,一听就知道那是赤裸裸的敷衍。”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人可以那么烦。

 

“那不然青峰君你还想我怎么叫。”

 

“更加深情一点的,”讲到这里的时候,青峰又坏心眼地往黑子耳朵吹了口气,嗓音里带着点玩味,“就像你说梦话时叫的那样。”

 

“……”

 

黑子哲也那时足足愣了五秒,才反应过来刚刚青峰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青峰看着逐渐变得难为情的黑子,开始摇头晃脑又一本正经地说了起来:“阿哲你每次睡觉睡到一半的时候,时不时地就会喊我的名字。虽然有时睡得迷迷糊糊没怎么听清,但我可是都有好好记在心里。”

 

好好记在心里,然后反复回味。

 

“果然阿哲你对我已经到了喜欢得不得了的地步了。”

 

“嗯?”

 

见怀里的人半天没有吭声,青峰又揉了揉黑子水蓝色的头发,试探性地叫了一声阿哲。他想要低下头去看个究竟,然而这时黑子却突然给他来了拳加速传球,不偏不倚正中他的腹部。

 

“好痛,阿哲你在干嘛。”

 

身后的青峰顿时松开了原本紧抱着黑子的双手,抱着被狠狠打了一拳的肚子,眼角边挤出了些泪水:“阿哲你怎么忽然就闹起了别扭。”

 

“我只是不爽青峰君你偷听我的梦话而已。”

 

“那还不是闹别扭么,那梦话明明就是你自己要说的。”

 

“难道就因为只是我的梦话,所以青峰君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偷听了么。”

 

“就正是因为你的梦话,所以我才更加要去听啊,”吵着吵着,青峰的声音突然就低了下来,目光里细细流淌着动情的温柔,“对我来说,阿哲你可是最重要的存在啊。”

 

“你觉得我会错过这最最重要的声音么。”

 

彼时世界陷入了无边的静默,摇曳灯光将那个人的剪影勾勒得是这样分明。窗外威尼斯河畔泛着清冽的水光,几乎就要与顶上那湾横跨过整座水城的星辰连成一片。透明的彩色玻璃窗反射着繁星还有月牙的倒影,黑子的视线越过青峰的左肩膀落在了更远的地方。

 

那些倒影揉碎在水里,晕散开来,全都带着清浅又清澈的柔光。黑子不禁看得有些入迷,曾几何时他的青峰君身上也同样闪耀着这样耀眼的光芒。

 

就像现在一样。

 

不论何时他都总能从他的青峰君身上看到光来。

 

“那么晚安了,青峰君。”

 

“诶。”

 

又怎么可能那么简单就让你得逞。

 

无视旁边的青峰一脸呆滞没有反应过来的表情,黑子很快躺下掖好被子,心想青峰君你还是太天真了,就算刚刚那句话再怎么帅气也不能原谅。谁让你偷听我梦话了。

 

而且偏偏还是那么让人害羞的话。

 

“喂阿哲,你真的要这样一整晚背对着我睡么。”

 

“是的,直到青峰君你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为止。”

 

“啧。”

 

那么晚安了,我的青峰君。

 

……

 

青峰凝视着黑子的睡颜,又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事,不觉笑出了声来。听到笑声的黑子不满地小声嘀咕了一句,在青峰的注视下缓缓睁开了双眼。

 

“抱歉抱歉,吵醒你了么阿哲。”

 

揉了揉惺忪睡眼,黑子的吐字听上去还是有些含糊不清:“青峰君我们今天要去哪。”

 

“你昨天不是说想去坐船么,今天天气正好合适。”

 

看着黑子还是死死赖在了被窝里,青峰又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然后轻轻吻了他的额头。

 

“阿哲快起来。”

 

“嗯。”

 

……

 

——青峰君,你是我的英雄。

——我心中最最独一无二的英雄。

 

……

 

在取得职业生涯里的首个MVP后,青峰曾经陪黑子到意大利放了一个很长的休假。由南向北,从罗马再到威尼斯。沿途拍了许多的照片,有青峰捧着热狗在斗兽场前狼吞虎咽的,也有黑子站在米兰大教堂前跟广场上的成群白鸽一道玩耍的,当然还有他们俩牵着手走在Tivoli小镇零碎昏黄的碎石路上的。他说我平常都只顾着打球没怎么陪阿哲你,这一次就当做是我的补偿吧。

 

青峰话语里头那明显的歉意,黑子自然听得出来。于是他伸出手去揉了揉青峰的眉心,笑着说就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会那么的喜欢青峰君你。

 

“一心一意专注着打球的青峰君永远是最帅气的。”

 

“就像我心目中的英雄。”

 

“好,那我这辈子就只做阿哲你的英雄。”

 

是仅属于你一个人的英雄。

 

由于狂欢节才刚过没多久的缘故,威尼斯水城内还是像前几天那样到处都挤满了人,热闹得很。笛声从圣马可广场悠长传开,底下有镀着黑漆的尖头船只从象牙白的拱桥经过,纤夫们站在船只的最尾端,摇晃着船桨,动情地唱起了浪漫的意大利歌谣。

 

上了船,青峰用听起来还很是生疏的意语跟末端的船夫说了一声Ciao,已经坐好在座位上的黑子笑他发音奇怪。青峰见状,便沿着船檐伸手舀了满满一手掌的水,坏笑着,然后朝黑子的方向洒去。

 

“青峰君你是笨蛋么,要是把衣服都弄湿了要怎么办。”

 

“有什么关系,要是真的湿了我再帮你吹干不就好了么。”

 

“反正每天替你吹头发的不都还是我。”

 

黑子的睡相很差,醒来以后的发型更是惨不忍睹。每天青峰大辉醒来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替黑子将那乱七八糟的头发吹好。黑子抱怨说这太麻烦了,随便用梳子梳几下不就好了。可是青峰还是会很耐心地把水打到黑子的头发上,再一点一点慢慢地吹干。水蓝色的发丝顺着热腾腾的气体被青峰柔顺握在了手里,那时青峰总感觉他像是把全世界都握在了掌心一样。

 

青峰他啊,青峰他曾经不止一次很认真地跟黑子说过,他要帮他吹一辈子的头发,因为这样一来黑子就再也离不开他了。

 

都说一辈子那么漫长,可是倘若将这一辈子细分到每一年,每一月,每一时刻,是不是就不会显得那么漫长了。我想要一辈子呆在你身边,替你吹几十年的头发。我想要每天睁开眼时第一个看到的就是你,想要听着你均匀细微的呼吸声,想要注视你的睡颜,想要去轻吻你的侧脸。这些统统都只有我才有这个资格。

 

只可惜这个世界从来都是这样事与愿违的。

 

船开得很慢,威尼斯水绿色的河水带着意大利空气里独有的湿润,摇晃过两旁色彩繁复的意式房屋,在整座水城的表面描绘覆盖上了一层鲜活原始绿。讲解员是个在意大利生活了很多年的日本人,他说意大利人生性浪漫,性格却是懒散得很。就比如说这威尼斯的纤夫,你从不能奢望他能每天按时来到船上,可就算是这样,他也还是会早早地丢下船桨回家休息。

 

意大利人的懒散是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他们迷恋着的不是工作而是节日庆典。就像几天以前在这里举行的狂欢节一样。

 

威尼斯的狂欢节从每年的二月中旬开始,一直延续到三月份的上旬。往往在狂欢节的最后一天,都会举行一场盛大的面具节。当地的居民和游客们全都会戴上做工精细的面具,走在圣马可广场上,谁也认不出谁。素不相识的人们会在浩大的歌舞乐声中起舞,任何金钱与权贵在这刻都会变得无关轻重。

 

青峰听完以后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就变得兴奋起来,他说阿哲要不下一年我们也来这里参加面具节吧。

 

“虽然不知道你忽然变得这么兴奋的原因,可是青峰君以你的肤色大晚上的就算不戴面具也没关系吧。”

 

“我有足够的自信其他人一定不会在黑暗中注意到你。”

 

“这么说的话阿哲你还不是一样,就那么点存在感谁会察觉得到你啊。”

 

青峰说到这里的时候,尾端的船夫让船角度恰好地拐了一个弯,一下子就将船驶向了更为辽阔的海湾。密集的房屋中央矗立着一座圆拱形的白色建筑,前面还停了几艘式样相同的船只。正中间的那只船上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周围的船上有乐师在拉奏提琴。只见那位青年在女生面前单脚跪了下来,掏出一个绑着粉丝带的蓝绿色盒子,然后在她面前缓缓打开。

 

远远看过去女生好像湿润了双眼,捂着嘴说不出半句话。后面的船夫吹了一下口哨,很自然地就抛出了一声嫁给他。乐师们也停止了演奏,静静地看着那个女生点了点头。黑子也像其他人一样,双手拍着掌在为他们暗暗祝福。这时青峰却忽然凑了过来,拉过他的左手,在他耳边这样说道:“吶阿哲,如果我下一年能在那么多戴着面具的人里一眼就认出你的话。”

 

“那么到那时你就嫁给我好不好。”

 

那么你就嫁给我好不好。

 

嫁给我,好么。

 

……

 

黑子这一年的生日是在意大利度过的,生日那天黄濑大张旗鼓地把赤司和火神他们全都邀请了过来。毕业以后,由于各自都有了各自的新生活,彼此间的联系亦都逐渐减少了,因而这样的机会也是极为难得的。时隔多年,昔日的队友同伴再次聚首一堂,大家自然都是感触良多。

 

丽子开玩笑说你们看现在像不像有一种全明星登场的感觉,日向听完以后立刻摆摆手说丽子你还提什么全明星,在奇迹的世代面前我们简直都弱得像个渣渣。

 

坐在笠松旁边的黄濑熟练地替大家将酒倒满,表情看上去颇为感慨:“呐你们知道么,现在的帝光居然还在流传着奇迹世代和幻之第六人的传说,虽然版本是一个比一个夸张就是了。”

 

绿间则是习惯性抬了抬眼镜,语气冰冷地吐槽说都是二十多的人了,现在还提什么奇迹的世代难道黄濑你就不觉得中二么。

 

“没办法,凉太他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的人。”

 

“我说,赤司君你是这群人里最没资格说这话的人吧。”

 

随后又是一场哄堂大笑。

 

桃井捧着酒杯坐在了位置稍远的地方,看着大家相互吵闹着的情景,觉得像是回到了从前。她记得有一年黑子生日的时候,大家也是这样聚在一起庆祝的。还是一样的日期,只不过地点是从日本搬到了意大利,而那个人则是永远不在了。

 

切蛋糕的时候,小金井说了句难道这种时候不是应该来张大合照的么,然后不知道是提议那不如我们按当年各自的球队来站位吧。各家的王牌都理所当然地站在了各自队伍的中间,诚凛被排在了蛋糕前正中央的位置上,两旁站着的是海常和秀德。黄濑像当年那样笑着搂住了笠松的脖子,差点没让笠松窒息。

 

再往后数下去是洛山和阳泉,桐皇则被排在了最后。金吉笑眯着眼说哎呀哎呀,站在阳泉的隔壁感觉就像是被巨人包围了啊。若松听完以后,望了眼隔壁吃美味棒吃得正欢的紫原,看见一旁好脾气的冰室在耐心地叫他不要再吃了。紧接着若松又将视线转移到了前方本应属于皇牌的位置上,那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哪怕明知那个人不可能再回来了,可是桐皇的大家还是很有默契地把中间那个位置给空了出来。于是若松挠挠头,顺势埋怨了一句说以前也是,那个混蛋青峰还真是永远都找不到人影啊。

 

再然后就忽然谁也没有吭声了。

 

后来火神手里端了杯红酒,走到黑子身边,说黑子我好像都没有正式和你说过一句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黑子。”

 

“谢谢你火神君,不过其实也并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是黄濑君弄得太夸张了。”

 

“黄濑那家伙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的,”火神轻轻碰了碰黑子手中的红酒杯,声音清脆又清响,“而且大家是真的好久都没这样聚到一起了。”

 

“可是火神君你不是每次聚会都只光顾着吃么。”

 

“……”

 

火神有些无语地放下酒杯,用力地扯了扯深红色的领带,语气略显迟疑:“我说,黑子。”

 

“黑子,你还好吧。”

 

黑子当初并没有将青峰离开的原因告诉给他们听,包括关系最为密切的桃井。所有人都选择了对那个人的离开闭口不谈,火神猜不透其中的缘由,因而也不好妄下结论。只是这些年来黑子的表现实在是太过平淡,平淡到让火神差点以为青峰和黑子压根就没在一起过。

 

记忆像是哪里出了错乱,谁的心里空落落的始终找不到东西填补。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如今看来这些词其实也并没有多苦涩对吧。

 

当年在得知青峰黑子两人交往的消息后,火神丝毫没有感到惊讶。黑子对青峰的喜欢他是早就看出了的,要不是因为喜欢,谁还会在被做了那么过分的事以后,还会这样死命地想要将那个人挽回。青峰那家伙虽说总是将巨乳挂在嘴边,可每次被他看到自己和黑子独处时,火神都会觉得身上彷佛像是要被那个人看穿个洞来。为避免继续伤及无辜,火神有一次噼里啪啦地将这些话全都跟黑子讲了,还顺带一句黑子你还是快点把那个笨蛋给收了吧。

 

结果黑子一句话就把火神给噎了回去。

 

“那冰室君还不是一样对火神君你说过很过分的话,这难道就又说明火神君你在喜欢着冰室君么。”

 

火神不禁觉得好笑,不明白为什么全世界都看出了他们俩是妥妥的双亲双爱双箭头,唯独就只有他们二人觉得自己还是一厢情愿的单相思。然而自那以后黑子就再也没有提起,火神也便懒得去说破了。

 

感情拖拖拉拉地这样一年又一年。

 

再后来青峰总算是鼓起勇气向黑子告白了,火神由衷为他们感到高兴。他想他这个存在感稀薄,面部表情极度缺乏,执拗爱逞强的搭档,终于是找到一个可以看穿他所有伪装与软弱的,可以让他无条件敞开心扉的存在了。虽然那个人真的是个笨蛋。

 

谁知那个人后来竟然真的笨蛋到从他身边逃开了。

 

“如果是在说酒量的话,我还清醒得很哦火神君。”

 

“倒是火神君你自己要多注意点,你刚才被日向队长灌了不少吧。”

 

果然,还是不行啊。

 

黑子的话听起来语调依旧还是淡淡的,火神拿起手中的高脚杯又朝黑子的酒杯碰了碰,心里想着果然不是那个人的话就不可能好好地让黑子讲出实话。就只可能是那个人。

 

就只可能是青峰你这个笨蛋啊。

 

“小火神你刚刚是去找小黑子聊了么。”

 

“都说了别再用这个称呼叫我,好恶心。”

 

“呜呜呜小火神你好过分。”火神的抗议在黄濑眼里看来自然是无效的,那么多年了有些习惯哪能是说改就改的。

 

就正如有些感情不是说忘就忘一样。

 

“你这家伙根本就是故意的吧。”

 

知道黄濑还会继续这么叫下去,火神也只好无奈作罢。他往旁边的位置挪了挪,给黄濑空出了个不大但也足以让他坐下的地方。因为黄濑出现的时机太过恰好,这让火神不由得怀疑起他之前是不是在哪里偷听着自己和黑子对话的全过程:“黑子他还是老样子什么都不肯讲啊。”

 

“小火神你就死心吧,我带着小黑子几乎都要逛遍整个意大利了,他连小青峰的名字一次也没有说过。”

 

有时候我们不得不承认这世界有些事本就是徒劳无功的。

 

就像年少时那些塞满他鞋柜的情书,逐行逐句写得那样真挚,很轻易地就能看穿那张扬笑容下掩藏的小心翼翼。情书的内容黄濑大多都是笑笑就好,塞进书包走在回家的路上随手一丢,或会揉作一团全数抛在脑后。那些揣怀着心思写下的喜欢,便是这样永远得不到回覆。

 

又或者像冰室曾经在球场上流下过的泪水,任你执念再深苦练再多,技巧怎样华丽超群,也终究注定推不开那扇隔着天才与凡人的门。透由门缝射出的光再怎么耀眼,却是他此生抱憾的求不得。

 

还或者像这么多年过去了,黑子仍旧在等青峰回来一样。

 

明知结局是这般徒劳,可就有人这样傻傻去等。总会有人心甘情愿,总会有人认为值得。

 

这次的意大利之旅,行程与青峰和黑子当年的路线相似得惊人,几乎就跟记忆中的如出一辙。黄濑向火神坦白这次的旅程他是特意这样的,那时桃井将黑子和青峰去过哪些地方经历过些什么都调查得一清二楚。由南向北,从罗马再到威尼斯,只要是能唤起黑子对那个人记忆的,他都带着他去了。

 

哪知黑子就是这样固执不肯向他开口。

 

“这样的小黑子真的让人很担心啊,”黄濑整个人都软软地趴在桌上,侧着头调子拖得老长,“小火神你不也觉得小黑子的反应太过平淡了么,亏我还以为这次旅行可以让他趁机吐吐苦水。”

 

“顺便说一说小青峰坏话什么的。”

 

“黄濑你,”火神的声音一下子就变得认真起来,环形的酒杯将他眉头紧锁的侧脸尽数收纳在了其中,深红色的液体在里面晃了晃,渐渐掩盖起了鼻梁的位置,“黄濑你这家伙该不会是喜欢黑子的吧。”

 

“……”

 

黄濑沉默的时间实在是太过漫长了,漫长到让火神觉得有些诡异。

 

“小小小火神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

 

很好,终于有反应了。

 

“一般人看来都会这样觉得的吧,从以前起你就对黑子的事特别在意。”

 

“那是因为我喜欢小黑子啦,不不不不是小火神你刚才说的那种喜欢。”

 

黄濑说着几乎整个人都要跳起来了,火神死命地捉住他的手臂,心想这家伙的反应也太大了点吧。室内的空气有些闷,今吉走了过去将窗子打开透气,晚风掠过黄濑通红的脸庞,气息好不容易才稳定了下来。

 

“而且真要说的话,我喜欢的是小青峰和小黑子才对哟。”

 

“哈,越来越搞不懂你这个人到底在说些什么了。”

 

“小火神你也一定这样觉得的吧,”黄濑单手撑着头脸朝向了火神,眉宇里糅杂着几分怀念,身上那些在火神眼里看来略显累赘的饰品被风吹得叮当叮当地响,“男生和男生谈恋爱什么的,说实话第一次听到的时候谁都会感到恶心。”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从帝光那时起就觉得小青峰和小黑子在一起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了。

 

“也许是因为他们经常黏在一起吧,反正他们一直都有给我种‘啊,只能是这两人了吧’的感觉。

 

“不是说他们俩很般配什么的,就只是单纯地觉得再也不会有人可以融入到他们的世界里头了。”

 

再也不会有人像他们那样了解对方,再也不会有人像他们那样在乎彼此。他们的世界从来都容不得任何人的插入。

 

那次青峰和黑子从意大利回来以后,黄濑惊讶地发现两人的手上都多了枚银白色的戒指。小小的,没有那些常见的繁杂装饰,并不显眼却同样叫人移不开目光。黄濑在心里暗想,这两人终于是要走到这一步了啊。虽然他很难想象那个性情别扭那么不坦率的青峰,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敢向黑子开口的,契机到底是什么他也无从而知。人活得越久岁数越是往后,便就越会觉得这个世界有很多事都是不必与之说明的。有些话就算不说,但有的人也还一定能懂。

 

长久的纷吵会在岁月的消融下变得模糊无足轻重,而谁谁谁的一句我爱你却始终会在心里头的某个位置好好安存着。从此不忘。

 

然而黄濑却只是猜对了一半。青峰没有等到他在人群里认出黑子的那天就离开了。那句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语,便是这样生生咬碎在了冷冽寒冬里,犹如泡沫,浮悬在空气中一戳便破。

 

聚会举行到最后,黄濑扶着已经喝醉了的笠松,别过头对黑子说:“对了,听说几天后威尼斯会有一场面具节,小黑子你有兴趣去么。”

 

大概是由于酒精的缘故,黑子的意识忽然之间变得恍惚,视野也越发变得狭窄似乎还出现了幻影。他觉得像是有谁在很兴奋地拉着他的袖子,凑到了他耳边极为靠近的地方,炽热温暖的吐息呼呼吹到了他的脸上。

 

那个人在跟他说,吶阿哲,不如下一年我们也来这里参加面具节吧。

 

……

 

青峰是在黑子生日那天离开的,他并没有拿走太多的东西,只是简单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甚至连他珍藏着的魔术师约翰逊的签名,毕业时和桐皇队友们的合照,还有常用的那只深蓝色杯子,藏在了床底的掘北麻衣限量版写真,以及最喜欢的帝光六号球衣他都通通没有拿走。

 

走进浴室的时候,会发现他惯用的那支牙刷还在淌着水。这会让黑子不禁产生一种错觉,以为他还只是刚离开了不久,以为在下个瞬间他就又会笑着出现在自己眼前。

 

笑颜爽朗,眼眸明亮得犹如漆黑天际之上的闪耀星辰。

 

在这之前并无任何预兆,他还是会那样温柔地唤他阿哲,甚至好些天前黑子还一个人偷偷订了两张前往威尼斯的机票。日期是在二月十四,情人节。

 

到头来才发现这样满心欢喜期待着的,原来就只有自己一个。你说这样是不是有些可笑。

 

那天黑子醒来,并没有像预想中那样听到那个人跟自己说生日快乐。他眯着眼伸手去摸了摸隔壁的位置,发现被子早已被小心掀开,那个本应带有余温的位置暴露在空气中逐渐变得冰冷,没留下一点温度。

 

黑子彷佛听见了有什么东西哗啦一声断裂掉的声音,没有任何缘由的,他就是突然想起了帝光那时青峰哭丧着脸从自己身边跑开的情景。

 

光着脚走在地板上,有光从没有掩盖好的帘布缝隙里透了进来,微微昏暗的房间里头那些浮游的细屑尘埃可以很轻易地看得一清二楚。一月时分的温度还是很低,地板那冰凉的触感透由脚底窜及全身。各种感官像是顿时变得迟钝以致麻木,就连有些突然而至的痛楚也变得如此迟缓。

 

他站在房门前试探性地喊了声青峰君,声音不高不低的,同样足以够回响在空荡屋子里头。

 

一秒,两秒,三秒。

 

没有任何回应。

 

——有什么时候你是会无助得像个孩子一样。

——在我知道终究是怎样也找不回你的时候。

 

深褐色的长桌上放着一个明显被人打开过了的档案袋,黑子拿出里面的白色册子,只见扉页病患者那一栏上,青峰大辉这个名字一笔一画地被写得工工整整的,显眼得让人觉得有些触目惊心。黑子按捺下不安的心情,皱着眉继续往下翻。

 

册子里密密麻麻写了大片,右手骨折,韧带断裂,还有膝盖处的伤痛旧患,全都是早些年青峰曾经得过的病伤。以前有一次青峰伤得很重,严重到青峰几乎都要以为自己再也不能打球了。有一晚青峰坐在医院的病床上,颤抖着声音跟黑子说阿哲,我想我再也不能打球了。

 

时至今日黑子仍旧难以忘怀,在那个青峰跟他说再也打不了球的瞬间,语气究竟包含了多少无奈。眸子里的光被深蓝色的悲怆掩埋着,卷及了所有情感,找不到一丝让以停顿喘息的机会。那天还在下着大雨,青峰话语末句的尾音淹没在轰鸣雷声中,闪电穿透过厚重的窗帘在室内劈开了回路,照在那个人的脸上显得这样惨白。

 

每每想起黑子都还是会觉得心疼。

 

幸好后来的手术进行得很顺利,不久以后青峰就再一次回到了万众瞩目的球场上。当青峰拿下人生又一个里程碑性的MVP时,黑子笑着亲吻了他的奖牌,抬起头跟他说:“欢迎回来,我的英雄。”

 

他那时真的以为他会当自己一辈子的英雄的。

 

刷得雪白的墙壁上贴满了照片,全都是关于他和那个人的。每次照相馆那相熟的店员将冲洗好的照片交到黑子手中时,总会由衷感叹说你们还真的是笑得超幸福的呢。有时就连黑子自己也会感到惊讶,惊讶照片里头的自己和那个人在一起的时候,竟然也会笑得像个傻瓜似的。眼眸里那些温柔的冰蓝色全都溢满着幸福的光,彷佛下一瞬便会从相片中流泻开来。

 

黑子回到家时青峰正趴在床上看着他的写真集,他在黑子开口说我回来了之前就已经发现了他了。黑子看见他朝自己挥了挥手,大大咧咧地笑着说阿哲欢迎回来。

 

“青峰君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你明天不是还要早起去接受采访的么。”

 

那个人听完以后,就顺势油腔滑调地接了一句说,没有阿哲你在我又怎么睡得着。时间前后衔接得简直不能更自然。

 

“就是因为我不在青峰君你才有机会看你那堆写真集吧,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的。”

 

由于工作的原因,黑子今天一直在俱乐部呆到了很晚才离开,刚才开门时他为了不吵醒青峰,还故意蹑手蹑脚地尽量将声音弄到了最小。谁知道那个人竟然还在那悠闲地看着他的写真集。

 

而对方的回答则是因为感受到了阿哲的气息。

 

感觉不能再跟这个人继续对话下去了,黑子索性转过身,随手将那沓照片放到床头柜上,然后开始在那脱掉身上的大衣。

 

“阿哲那是什么,”终于注意到那些照片存在的青峰,伸手取出了包装袋里面的相册,话语里头还能听得出微微的惊讶,“上次去意大利时拍的照片阿哲你那么快就把它晒出来了啊。”

 

回过头黑子发现青峰已经把那本相册翻开了,他看见青峰趴在那很认真地看着他们在威尼斯水船上照的相片。于是黑子便坐到床边,轻声说了句看着这表情还真有点不习惯呢,毕竟这太不像平常的自己了。

 

“是么。”

 

淡淡回应了黑子一句,青峰又继续往下翻了翻后面的照片,转而抬起头望了一眼黑子。在彼此视线交汇的瞬间,黑子在那双深蓝色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青峰突然就笑了起来,坐直了身子,盘着腿地单手就勾过黑子的脖子,然后用力一拉,他的吻就这样无声落了下去。

 

他在贪恋而任性地索求着他的吻。吐息紊乱肌肤变得炙热起来,彷佛就是连听得分明的心脏跳声也要被彼此身上的高温度融化掉一样。

 

直至黑子发出不满的呻吟,青峰才一脸欲求不满地放开了黑子。有风打在窗上吹得砰砰直响,屋内灯火通明将发色浅蓝的青年的表情照得一清二楚。青峰用拇指和食指夹起床上的合照,在黑子面前晃了晃:“可是阿哲,你平常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的啊。”

 

“就像你现在的表情一样。”

 

嘴角会微微上扬,眸光里渗着柔和清浅的笑意。吻里永远有着股淡淡的奶昔甜味。这些都是青峰大辉所知道的黑子哲也,是只有青峰大辉才会知道的黑子哲也。不知为何,黑子从不会轻易叫出青峰的名字,哪怕是在做爱时也依旧紧咬着嘴唇地倔强不肯屈服。因而在许多个黑子不知道的瞬间,青峰都会用着温柔的目光注视着他,微笑着听他用呢喃语调叫着自己的名字。

 

那时弯弯月牙越过树梢,透澈光亮泛着几分皎洁白,将那声声叫唤全都深埋在满目繁星的夜幕里头。

 

大辉。大辉。

 

他在低声唤着你的名字,大辉。

 

墙壁上的照片大多是青峰和黑子随手贴上去的,他们都不是会太在意这种细节的人。桃井就曾经抱怨过说,既然都贴出来了,阿大你们就不能把照片贴得更有美感些么。

 

“那样不满的话,”青峰无所谓的耸耸肩,用手指抠了一下耳朵,目光落在别处,“五月你就去给我们把照片贴好啊。”

 

“阿大你倒是给我说说,为什么我就非得帮你们把那些你和哲君晒恩爱的照片贴好。”

 

“我说,哲君你还是快点把那个笨蛋阿大甩了吧。”

 

“喂。”

 

球队讲究胜负,每个策略都必须走得步步为营。放手一搏自然是好,但若不是从防守到进攻都安排个滴水不漏,最终在对手看来也只会显得扬扬无备。黑子并不希望将这些都附加诸于他的生活里头,规划得太过完美的东西从来都不是他所渴求的,无论是那些照片还是他的人生。

 

赤司笑他天真,说整个球队的生死存亡都系在了你的手上,若是连自己的人生都任由它随波逐流不加阻拦,那么哲也你又要拿些什么去让他们信服。他说从前大辉才能开花,不就是因为你弃他不顾退部而舍之,才会导致后来光与影的彻底决裂么。

 

那时黑子听完赤司的话后张了张嘴,又轻轻合起,眼神有所迷茫,似是有千言万语压在了心头。但终究是没有再多说些什么用以反驳。沉默在屋内蔓延,这时青峰忽然就踏了进来,揽过黑子的肩膀,颇有气势:“赤司你是不是又在欺负阿哲了。”

 

“欺负什么的说得还真是失礼,”赤司朝青峰瞟了一眼,悠悠拿起手边泡好的雨前茶随手倒了一杯,“要说在从前,被我欺负得最厉害的难道不是凉太和大辉你么。”

 

青峰的气势顿时灭了大半。

 

茶香缭绕,在黑子身边绕来绕去的。黑子望着旁边被赤司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的青峰,心里忽然庆幸起了还好自己身边有着这么一个笨蛋。

 

会在夏天雷雨披头盖地落下来的时候,捉过他的手腕说要带他去看海。有雨大力砸在伞顶,底下水花溅成一片。等真的跑到了海边的时候,他和那个人的白衬衫早就湿了大半。青峰干脆把伞放下,手牵着他用力特别紧。他们一直在海边站了好久好久,从大雨滂沱站到了细雨婆娑,再从细雨婆娑站到了天空放晴。茫茫白雾消散化于海平线后,有海鸥在天边鸣唱。

 

黑子回头看了一眼青峰,看见那干净的深蓝瞳色里簇拥着耀目的七彩光芒。

 

他在想,如果每一步都要像赤司说的走得这样谨小慎微的话,那么就不能像现在一样看到那么美的景色了吧。

 

只是那个曾经陪着你看遍这些动人景致的人已经不在了。

 

没有人教过我们该用怎样的表情,怎样的姿态去接受一个人的离开。某些谙熟于心的温暖被突兀抽离,有寒气从心底里逼了出来。而那不得善终的感情被远远抛在了后头,将过去撕裂得这般彻底,再也挽留不回。

 

你甚至连缘由也不曾过问,好聚好散从来都是说得那样轻易。

 

白色的病历册翻到最后,正中间那两行显眼的话一下子就闯入了眼帘。底下是青峰主治医师的签名,字迹还是那样清秀得很。冰蓝色的瞳孔倏忽缩小紧盯住手中的册子,他觉得他的手好像在颤。

 

其实只是两句短短的话。

 

那个总是穿着一身白褂,每次见到青峰都会微微蹙眉的女医师,用着她一贯严肃认真的语气在本子上这样写道。

 

膝盖旧伤复发,需入院留医。建议退役。

 

建议退役……么。

 

运动员的寿命本就有限这黑子哲也他不是不知道,他只是没料到这一天会那么快来到那个人的身上罢了。要说服一个球员接受退役的事实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球员们对球场总是有着莫名的留恋的。这点就连黑子自己也不例外,更别提那些曾在这球场内取下无数辉煌的人们了。

 

记得初初与球场告别那时,有天黑子站在俱乐部的门前,透过敞开的隙缝由外往里看,看见球员们还在那打着球,所有人都是笑着的。比赛时间大概是到了最后的几分钟,室内的气氛变得紧张而比分却仍旧咬得很紧。

 

黑子哲也站在门外,闭着眼,听见了球鞋在地板来回摩擦的声音。听着那声音,他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当年。无论是帝光还是诚凛时期,从幻影传球再到幻影投篮,队友们的眼泪与笑颜在他脑海里走马灯般逐一闪现过。

 

视野被一下子拉得老长,前方是大片苍茫朦胧白,有谁覆着光劈开了一条回路,在缓缓向他跑来。那个人一直举着左拳,黑子也跟着举起了左拳,碰了碰。他听见那个人在笑着叫他阿哲。

 

“阿哲。”

 

就算没有睁开眼,他也知道究竟是谁在叫着自己的名字。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会这么叫自己的人。他感觉得到那个人在轻轻环抱着自己,体温要比自己稍高。

 

“你怎么站在这一动不动的。”

 

“没什么。只是看着他们在打球稍稍想起了以前的时光而已。”

 

“怎么了,难道是阿哲你觉得寂寞了么。”

 

“算是有一点吧,”黑子别过头只给青峰留下了一个侧脸,露出安心的笑容睫毛在微微颤动,“所以青峰君你打算怎样安慰我。”

 

“今晚让阿哲你尽情做个够?”

 

青峰想也没想就把这话给说出来了,大概是嫌他无聊,黑子连加速传球拳也懒得使了,单单是继续闭着眼地没有理他。黑子的脑袋刚好靠在了青峰左边第二根肋骨下的某个位置,那一砰一砰的心跳声回响在耳畔,这样沉缓而有力,就像现在那双环抱着自己的手一样。

 

时光凭着难以察觉的速度一路呼啸向前奔,那个人的笑颜却沉淀在了温润岁月里头,触摸起来是这样的棱角分明,清晰可见。黑子有些贪恋地嗅着那个人身上的味道,将全身的重量都靠在了青峰身上,听着他在自己耳边絮絮叨叨的。

 

“阿哲你今天怎么变得这么爱撒娇,”青峰低下头吻了吻黑子的左侧脸,注视着他一直到黑子睁开眼,“以前不是就跟你说过了么,阿哲的梦想就由我来替你延续,你所希望的和你所做不到的我都会全部实现给你看。”

 

“因为啊,我可是阿哲你的英雄啊不是么。”

 

回忆带着熟悉的触感掠过掌心,温度高得灼人。黑子哲也紧抿着嘴,手中的浅色便条纸被攥出深浅不一的褶皱,指骨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那是黑子后来发现的,贴在了透明的褐色长桌上,原本一直被文件袋遮盖着。

 

字迹潦草一如那个人的风格,看起来傻傻的很容易就能想起他的笑容。深黑色的水笔笔迹被水化开融作成了一团,延伸至纸条的边界如同那溢满在心里头的悲恸。

 

——对不起,阿哲。

——我成不了你的英雄。

 

我想我是,再也做不了你的英雄了。

 

黑子哲也循着笔迹一个字一个字地咬了过去,那些音节轻叩着耳畔,在脑海内留下重重的回响。光线暗淡,铅灰密云排列成不规则的形状,气流自西向东涌来,于是雨便这样落了下来。

 

那些熟悉的动听的,我所喜欢的淅沥雨声,最后竟都成了你离开那天的背景音。一滴又一滴的,落在心里头,渐渐变得沉重起来。

 

不是想对你的选择多说些什么,若不是感同身受自然没有指手画脚的资格。这个道理,我懂。篮球之于你是怎样重要的一份存在,这我也比其他任何人都还要清楚。只是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你就总是不肯相信我到最后。为什么你就是不敢去相信,有些坎我是能够和你一起跨过的。

 

无论是过去你才能显现难觅敌手那时,还是现在你旧伤复发面临退役的这时,为什么每一次每一次,你唯一想到的都是从我身边逃开。

 

不是没有看见过你眼眸里一闪而过的不安,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害怕些什么。沉溺在你的温柔里太过之久,久到我甚至都要以为那只是我的错觉罢了。你总会有向我坦白的一天,因为我们早就经历过了足够多的东西了不是么。我开始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现到,很努力地尝试这样说服自己。

 

想不到我终究是等不到你跟我开口的那天,想不到那些印刻在你眸子深处的恐惧竟都全是源自于我。

 

我以为我会成为你的支柱,可是我没有。每向前迈开一步,我就越加成为你的重负,越加将你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背离原点太远,所有初衷都被篡改得面目全非。

 

——能打败青峰君你的人一定很快就会出现的。

——欢迎回来,我的英雄。

 

对不起我终究是没能成为你的救赎。

 

也许赤司君那时说的才是对的吧,就是因为我的这份随性才让我最后终于是失去了你。你的恐惧你的迷茫你的离开,这些全都是因为我才造成的。

 

为什么我们总是在不停地重蹈覆辙。

 

就算不是膝盖的旧伤复发,有天你也还是不得不跟这个球场告别。我的梦想你也未必能够一一替我全数实现。可是亲爱的,你会知道这些其实都是无关紧要的么。于我而言,青峰大辉这个存在本身就已是我的英雄了啊。

 

不过现在才来说这些会不会是真的有点太晚了。

 

……

 

冬末的意大利,在寂静下着冷雨。

 

圣马可广场上的商店泛起了色泽温暖的橙色黄,棱角并不是那么的分明,站在街道的尽头遥远望去,就像朦朦灰雨里裹着团明亮摇曳的焰火。许多的游人聚集在了广场中央,撑着伞在那安静地看着晚会要用到的舞台一点点地搭建了起来。上面似乎是有人在试音,唱了一小段的意大利歌谣,调子拉得不高,声音却是意外的清澈。

 

每年威尼斯面具节的主办方,都会在举行庆典的那天特意设立好几个临时点,用以为前来参加面具节的人们提供免费的化妆服务。其中一个站点设立在了街道尾端的咖啡馆里,时近傍晚黑子看了一下表,觉得时间像是有些紧,于是便推开手动的玻璃门迈了进去。

 

外面的温度很低,咖啡馆那透明的落地橱窗在生着雾气,推门而入的时候安和的热气很明显地就扑到了他的脸上。化妆师是位很年轻的女子,褐色的长发扎成了马尾,妆容精致,侧脸庞有着种说不出的干练。

 

她问黑子想要装扮成什么样的类型,黑子对此并没有多大的在意,只是淡淡说了句简单就好。望着身后那些排列成序的繁复服饰,化妆师突然就笑了,她说这位客人你的语听上去就像是想要让人一眼就认出来呢,跟其他千方百计设法掩藏起自己身份的人都不同。

 

——阿哲你存在感那么低根本就不可能会有人注意到你吧。

——那个会注意到我的人不就是你么。

 

化妆师给黑子冲了杯热茶,味道是别样的香浓。黑子说意大利这边很少会有人喝茶的吧,跟着她就笑着朝他眨了眨眼,回答说这是对东方人的特别优惠。话间她慢慢绕到了黑子的身后,拿起梳子手势娴熟地为他梳起了头发。

 

她问黑子你这水蓝色的头发是天生的么,黑子微微点了点头算是默认。紧接着她又跟黑子感叹说,就算在意大利蓝色的头发也很少见呢,客人你是来自东方哪一个国家的。

 

黑子说他来自日本,神色安然。

 

那化妆师不禁小小惊呼了一声,黑子能感觉得到她那原本灵巧的动作,顿时变得迟缓了许多:“记得上一年有个蓝色头发的青年也是来自日本的呢,不过他的发色要比你深很多,就像大海的颜色一样。”

 

她说那或许是客人你认识的人也说不定。

 

是么。

 

原来上一年你也曾来过这里么。

 

为什么我们总是在不停地错过彼此。

 

东方人的面孔大都显小,因而欧洲人往往总是难以很好地判断出对方的实际年龄。那化妆师为黑子挑选了一套纯白色的礼服,上面的装饰很简单,背后的标签写的是小号。她用着玩笑的口吻说,你们这个年龄的男生都会喜欢这种衣服吧。总是会被别人误认成为低年龄的黑子并没有觉得惊讶,只是用着极其平常的语气反回了她一句,虽然不太能看得出,可是我今年确实已经二十六岁了。

 

那化妆师不好意思地说了声抱歉,随后又很快补了一句说,可是白色真的很适合你。

 

从前青峰也很喜欢黑子穿白色的衣服,他说阿哲你这样看上去就像那些十多岁的少年,有着种很干净的感觉。这话会被青峰常挂在嘴边,一次火神无意中听到后就笑他说好恶心,然后青峰就一脸得意地瞟了瞟他,咋咋舌,说阿哲的好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就足够了。

 

后来黑子跟他开玩笑说,就只有我一个人停留在十多岁的年纪不会太狡猾了么,难道青峰君你就不会感到寂寞。随后青峰那家伙听完以后啊,他听完以后就立刻笑着朝黑子改口说,那果然还是现在这个陪伴在我身边的阿哲最棒了。

 

那么现在的你,在没有了我的陪伴以后还会不会感到寂寞。

 

外面的雨下大了,那些暖黄色的灯火愈发变得模糊,在眼角边晃来晃去的,像是随时都会熄灭一般。街上行人的步伐也稍稍变得急促起来,黑子坐在咖啡店的椅子上,室内安静流淌着的暖气徐徐上升至天花顶部,似乎将他和窗外的整片世界都隔绝了开来。

 

有些纠缠不清的感情,也随着那大力扬洒着的雨水,逐渐成型,漫漫浮现在了心里头。

 

白色的礼服旁边放着的是套深黑色的骑士装,颜色是难以言喻的暗,灯光下还会渗出些不真切的酒红。化妆师跟黑子说上一年她替那个人准备的就是这套衣服,她说很少会有像他长得那样高大的日本人。她跟那个人说你穿上这套衣服以后,还真像童话故事里头那些许诺说要守护着谁的骑士呢。

 

然而那个人却眸光黯淡,低着头喃喃回了她一句不,其实我什么也守护不了。

 

——抱歉,我什么也没能守护得了。

——包括你最喜欢的篮球。

 

——为什么你就是觉得自己应该去守护些什么。

 

——我所渴求的。

——我所渴求的,就只是与你两人并肩而行啊。

 

为什么打从一开始你就将我和你放在了一个如此不对等的位置。

 

夜晚的圣马可广场,被彩色的灯饰逐处环绕着,瑰丽如同诗篇里头所描绘的盛大舞台。黑子站在距离舞台不远处的西南侧,穿着一身的白礼服,胸前是朵开得妖艳的玫瑰。他说这玫瑰并不是他的风格吧,有点太引人瞩目了。然后那化妆师就反驳他说,这样一来不就没有人可以认出你了,你会来参加威尼斯的面具节不就是希望别人认不出你的么。

 

但是啊,但是我想要让你认出。

 

我想让青峰君你认出啊。

 

黑子来到广场的时候黄濑还没有到,不过这倒也是在他的意料之中。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养成的习惯,每次赴约黑子总是会去得比约定时间早,有时是五分钟,有时是十分钟。即便是和青峰两个人去约会的时候也没有例外。

 

青峰对黑子比他早到这一点却始终莫名地在意着,他说阿哲其实你不用来那么早也可以的,难道你就不想迟到一次么。对此黑子感到奇怪,却没有多问,每次约会也还是会照旧早早就去到。大概是猜到对方肯定不会这样乖乖听自己的话,因而到了后来,反倒是青峰每次都会特意提前半个钟头来到约会地点。黑子知道青峰一向懒散惯了,并非是那么守时的人,就不免有些好奇地问他,青峰君你为什么就那么在意谁先来后到的问题。

 

——正常来说都是男友比恋人先到的吧。

——所以我也很乐意当青峰君你的男友。

 

——就阿哲你这体型怎么可能推到得了我。

——青峰君你这话可是相当地令人不爽。

 

那时的青峰像早有预感般地接过了黑子的加速传球拳,一下子就将黑子整只右拳握住了,丝毫就没有要松开的意思。他把头凑了过去,紊乱气息从黑子的脸颊落到了肩膀,目光久久注视着他冰蓝色的眸子,没有移开。

 

他说,从前我已经让阿哲你等得够久了,又怎么可能忍心叫你继续等下去。

 

推开你的双手的人是我,擅自从你身边逃开的人也还是我。从帝光后期到冬季赛桐皇二战间那么漫长的日子里,我都自顾自地抛下你,把你远远留在了原地,再也没有回头。然而你却一直在那等着,等着有天我再次朝你回过头。甚至还凭着让我也大吃了一惊的速度跑到了我身旁,站在了与我并肩的位置。

 

所以我怎么可能忍心叫你继续等下去。

 

那么现在这个让他一直还在等着的混蛋到底又是谁。

 

稍稍等了一段称不上长的时间后,黑子接到黄濑发来的信息说,抱歉小黑子我临时有事可能晚点才能到,在这之前你先到处逛逛吧。

 

于是黑子戴着遮盖住面容的面具,开始在人来人往的广场上漫无目的地走了起来。

 

面具节还未正式宣布开始的时候,广场上早就有三三两两的人在那来回晃动。黑子原以为狂欢庆典上所使用到的面具只是单纯地把脸庞遮掩起来而已,哪知那面具种类的繁多远超乎他的想象。有些人也仅仅只简单戴了个Bauta,就像黑子现在戴着的这个一样。那是市面上常见到的半脸类型,有着特别的造型,价格却并不是那么的高昂。戴上这面具以后,上脸颊额头到鼻子的部分都会被好好地隐藏起来,辨不出身份。

 

女生们大都倾向于精巧细致的Moretta和Larva。前者会配有闪黑色的天鹅绒作为装饰点缀,哪怕在茫茫黑夜里也能看见闪着点点微光的绒面。为了保持神秘性,人们还习惯在最外层覆上丝质的薄面纱,唯恐他人察觉半分端倪。后者则通常都会跟三角帽和斗篷搭配在一起,乍看之下要复杂得多,甚至连发色也不能轻易看清。

 

还有许许多多数不清的种类,像是女性面具的变异体Jester,又或是象征着戏剧中的小丑Pierrot。

 

很多很多。

 

只是在那么多让人辨不出身份的面具当中,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到底哪个面具才可以让你一眼就认出我来。

 

到底这世上还存不存在那样一个面具,让我现在立刻就能把你找回。

 

任由思绪这样不着边际浮想联翩着,黑子哲也逆着人流逐渐走出了拥挤的广场中央,独自来到了相对安静的海湾前,看前方建筑隐于黑暗,在静谧海平面上绵延成线。

 

身边的人变得没有原先的多了,黑子便趁机脱下脸上的面具好让自己透透气。海风飒飒迎面吹来,还是会觉得冷。人流都在朝广场中央的舞台涌去,上面有人用着他听不懂的意语在讲着话,看样子似乎是在致词。大概是已经讲到了最后,底下人群的欢呼声逐渐压盖过音响的乐曲声。

 

黑子突然听到砰的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那些惊叹声拍掌声便全都交汇在了一起,一浪接一浪地,不绝于耳。

 

那是烟花在盛放的声音。

 

大蓬烟火轰然盛开在二月份的威尼斯夜空之上,有白鸽成群从南端飞了出来,斑斓炫目的七彩色气球浮现于广场的各个角落。那是威尼斯政府向全世界宣布面具节开始的象征。

 

披着面纱的女生走过来想邀他跳舞,但黑子都摇着头拒绝了。全世界都想要在这彻夜狂欢中遇见一场最惊艳动容的邂逅,那时就连时光也会为之折服的。而就只有黑子哲也,就只有他单单一人,想要在这场狂欢中找寻回那个曾经给予过他光芒的人。

 

他很清楚在这场狂欢中他要等的究竟是谁。这一点他从来都清楚得很。

 

也不知道时间到底是过去了有多久,黄濑的手机也都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黑子心想他要不要干脆直接给黄濑发个信息,告诉他自己先走算了。反正他也早就没了来这参加面具节的理由了。

 

就在黑子踌躇着要不要一个人先离开的时候,这时却有一个不认识的人来到了自己身旁。黑子别过头去细细打量着他,看见那个人跟自己一样戴着只遮住了半脸的面具,浅棕色的短发稍全都裸露在了外面。

 

黑子听见那个人这样跟自己开口,他说你好,请问你也是在等着一个什么人么。

 

——请问你也是在等着一个什么人么。

——我想我要等的那个人大概再也不会出现了吧。

 

那声音听上去约莫是十六七岁的年纪,是把很爽朗的少年音。当黑子还只有十多岁的时候,他的世界就只有篮球还有青峰大辉。然后现在将近十年后的今天,他的世界就只剩下篮球了。那么再往后的十年,二十年呢。当他不得不迎来与篮球正式告别的那天,他的世界是不是就会再次变得一无所有。

 

你应该是要呆在我身边的啊。

 

为什么你会从我的世界消失不见。

 

黑子问那个男生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在等人,少年听他这样说,知道自己是猜对了,便挺直了身子脸颊抬得高高的,语调尤为得意:“因为你都拒绝了其他人跳舞的邀请,我在那边都注意你好久了。”

 

“所以我就像你是不是和我一样也在等着一个人,在认出那个人以前绝对不会随便就和其他不认识的人跳舞。”

 

少年似乎是将黑子当作成了和他一般大的同龄人了,不知疲倦地在他耳边滔滔讲着。少年的英语讲得极快,是很纯正的英式口音,黑子尝试了好几次都没能跟上他的语速,因而也都只是听得半懂不懂的。

 

从少年的话里黑子大概推断出他有着一个很喜欢的女生,她的瞳眸还有发色都是明亮的火红,笑起来的时候脸庞会露出好看的浅酒窝。是很多男生都会喜欢的类型。黑子说那样的女生一定有着不少的追求者吧,少年听了他的话以后,音调突然就低了下去。哪怕戴着面具看不见表情,少年那显而易见的郁闷还有憋屈还是那样叫人好懂。

 

“那么你呢,你喜欢的那个人又是怎样的。”

 

“他啊,是个肤色很深的人。总是皱着眉,样子看上去凶巴巴的,对待前辈们的态度也不怎么好。而且还是个胆小鬼,一遇到什么事就只会逃,要想把他找出来还真的得费一番功夫。”

 

“总之简单来说,是个很差劲的人就对了。”

 

“那为什么。”

 

“这种事情没什么为什么的吧,”黑子闭着眼偏了偏头,不觉吸入一口凉气,鼻腔里灌满着海水的味道,“一旦喜欢上了,就只会变得更加地喜欢。而且真要说的话,光是他存在的本身,就足以让我这样无可救药地喜欢着了。”

 

如果这番话能够早一点跟你说就好了。

 

少年倚在海湾前的栏杆上,单手拖着下脸颊,侧着头在似懂非懂地看着黑子。许久以后才感叹了一句说,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那个人啊。

 

——果然阿哲你对我已经到了喜欢得不得了的地步了。

——嗯也许真的是吧。

 

女生跟少年说,如果少年能在今晚的面具节上把她认出来的话,就答应跟他交往。戴着面具的人也实在太多,不论少年怎样努力地找还是没能找到。少年问黑子说,你知不知道有什么方法才能把那个人给找出来。

 

——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的。

——因为感受到了阿哲的气息。

 

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究竟怎样才能感受到你的气息。

 

你到底在哪。

 

巡游的花车开始无间断地在广场上行驶了起来,热心肠的工作人员跟黑子说这里正在派着面具节的小礼物,他问黑子要不要带一个回去留念。接过那纪念品黑子有礼貌地朝那个人说了声谢谢,转而又将视线投向了前方被黑夜染成浓墨色的海水。

 

回忆层层又叠叠,这样反复加固着,终究是成为了最坚不可摧的存在。黑子哲也便是这样给自己四面八方立了一面墙,然后将自身囚禁在内。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漫长抵达不到终点的念想。

 

黑子察觉到有人在他身后停了下来,目光似乎在一直看着他,但却没有出声。身后的那个人,穿着一身纯黑色的骑士服,与黑子先前在咖啡馆里见到的有着七八分的相似。那个人的面具将脖颈以上的部分全都遮挡了起来,连同发色也无从辨认。

 

他的身材看起来要比一般人高大得许多,但却又比记忆中的要矮上几分。是不是因为我真的太久太久没见过你了,所以就连记忆也开始变得模糊,忆不起从前。

 

黑子静静站在原地,望着他,然后这样开口。

 

“你为什么要逃。”

 

他在问他为什么要逃。

 

黑子的目光直勾勾地向那个人望去,威尼斯的海风钻进了眼里,在视网膜表层薄薄生了一层水汽,触感湿而凉,还带些说不出的咸涩。

 

记得二号去世那时你曾跟我说过,阿哲你就尽情哭出来吧不要把悲伤藏在心底。我笑你说这样煽情文艺的句子可不是你的风格,跟着你就黑起了脸埋怨我说,阿哲在这时你就不要给我吐槽。后来见我半天没有搭理你,才又不情愿地说了句那话是绿间君跟你说的,说要让我在想哭的时候尽情哭个够。他还骂你说不然青峰你这家伙是用来干嘛的。

 

你说你能接受我的所有软弱,你说你就是为此站在我身边的。那么,那么我又是为了什么而站在你身边的。为什么你就是从来都不相信其实反过来我也一样能接受你的全部软弱。

 

遇到蜜蜂的时候会害怕得转头就跑,牙痛的时候会因为疼而捉着我的手不放像个孩子一样撒娇,进鬼屋时很想装出男子气概可是每次到了最后都只会拽着我的衣袖大呼鬼叫的。这些你在平常不齿于提的事,却是青峰大辉之所以为青峰大辉的原因,是只有黑子哲也才会知道的青峰大辉。

 

所以你又怎么能逃走,你又怎么会觉得你再也成不了我的英雄。

 

这些年来你逃得是这样的彻底,我甚至都不知道你在哪里过着怎样的生活,不知道你在后来经历了什么遇见过哪些陌生的人。我不知道你是否有好好按时吃饭,不知道碰见篮球的时候心会不会疼你会不会哭。不知道膝盖旧伤复发时,有没有人在你旁边递过一张干净的白纱布。

 

所以如果我跟你说,直至现在我还是把你当做成了唯一的光。你还会不会觉得好笑。

 

长久压抑在心中的感情有如那漫溢出了的河流,逐渐淹没过哪些被时光冲刷得模糊的边界,就此决堤,再也倒流不回最初原始的模样。

 

那个戴着面具的人身子很明显地颤了颤,肩膀还有腰间部位的饰品成串地在响,叮当叮当的,就像从前在哪里听到过的一样。黑子见他还是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于是便微微踮起脚尖,微笑着伸手去将那个人的面具摘了下来。

 

在摘下面具的瞬间, 那个人听见黑子用着很平静的声音跟他说,跟他说谢谢你黄濑君。

 

——小黑子你怎么知道我不是那个人的。

——这种事情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了吧黄濑君。

 

——那小黑子你觉得小青峰他有来么。

——谁知道呢。

 

……


003.

那些被时光过分修饰的故事,终究还是会迎来消磨殆尽的一天吧。

 

FIN.




之前听小丹说本子完售了所以也决定在511这天把文放出来,放在lo这里的是收进本子里的BE版本,如果想要看HE版本的小伙伴麻烦转战微博啦。今年是掉坑以来陪你们度过的第三个青黑日了,下一年我也会继续在的。那么下一年就再多多指教啦我最爱的青黑酱嘻嘻嘻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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